照理说,在前线打仗,上级给你多派几个警卫员,那是天大的爱护,说明你这个人金贵,是重点保护对象。
可搁在王近山身上,这事儿就全拧巴了。
给他加派警卫,不是爱护,是看管;不是保护,是给他上了道紧箍咒。
这事儿就发生在太行山,那会儿仗打得正凶。
仗刚打完,一股子硝烟混着泥土的腥味儿还没散干净。
772团的阵地上,战士们一个个跟泥猴似的,有的在吭哧吭哧地挖战壕,有的正拿块破布擦着手里的家伙。
副团长王近山叉着腰站在高处,嗓门跟打雷一样,吼着指挥战士们干活。
他那双眼睛,跟鹰似的,死死地盯着山下小鬼子可能摸上来的方向,里头冒着火。
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,几个人影顺着山坡走了上来。
为首的那位,个子高大,面相严肃,走路不快,但每一步都踩得特实。
王近山眼神好,老远就瞅见了,心里咯噔一下,赶紧把手里的活儿扔给旁边的营长,撒丫子就迎了上去。
来的人是129师的副师长徐向前。
“副师长!”
王近山跑到跟前,脚后跟一并,敬了个标准的军礼,声音洪亮。
他寻思着打了胜仗,老首长过来肯定是来表扬的,脸上已经准备好了接受嘉奖的笑容。
谁知道,徐向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那张脸绷得跟块钢板似的。
他的眼神像两把锥子,直接穿过王近山的肩膀,钉在了他身后。
“王近山,”徐向前的声音不高,但听在耳朵里,跟冬天的冰碴子似的,“你现在派头不小嘛。
一个副团长,身后跟这么一大串人,怎么,怕小鬼子狙击手看不见你这个目标?”
这话一出口,周围干活的战士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家伙,齐刷刷地朝王近山身后看。
这一看,大伙儿也都愣了。
好家伙,王近山身后站着六七个挎着驳壳枪的警卫员,一个个精神头十足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。
这阵仗,别说一个副团长,就是师长刘伯承亲临前线,身边也没这么多人。
前线的气氛,瞬间就从战后的松弛变得紧张起来。
王近山那张刚打了胜仗还泛着红光的脸,一下子就成了猪肝色,热血全涌到了脖子根。
他猛地一扭头,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那几个警卫员。
那眼神,简直想把他们生吞活剥了。
可那几个警卫员呢,跟木头桩子似的,面无表情,动都不动。
王近山一肚子火没处撒,只好转回来对着徐向前,脖子梗得跟要斗架的公鸡一样,几乎是吼出来的:
“报告副师长!
这跟我没关系!
这是陈赓旅长干的好事!”
他这一嗓子,把满肚子的委屈全喊了出来。
“旅长他也不知道抽什么风,硬塞了这几个人给我!
嘴上说是保护我,实际上就是我的绊脚石!
您是不知道,冲锋的时候,我刚要往前跑,他们就从后边死命地拽我裤腰带!
这不是捣乱吗?
我王近山烂命一条,死在战场上算我的功劳,用不着他们这么七八个人看着我一个!”
这番话,听着是解释,其实就是在跟徐向前告状。
他想着,徐向前是师里的领导,总得讲点道理吧,肯定能理解他一个带兵打仗的指挥官的心情,顺手就把这几个“监工”给撤了。
可王近山想错了,错得离谱。
徐向前听完,非但没有一点同情的意思,脸上的怒气反而更重了。
他往前跨了一步,几乎是脸贴脸地盯着王近山:“哦?
这么说来,你最近是犯了什么大错误了?
要不陈赓能这么不放心你,派一个班的人来‘照顾’你?”
这话问得太刁钻了。
王近山当时就懵了,急赤白脸地辩解:“我没有!
我哪儿犯错误了?
我带着部队天天在前头跟鬼子拼命,仗仗都打赢了!”
“没犯错误?”
徐向前冷笑了一声,那笑声里一点温度都没有。
“我看你这就是犯了错误的铁证!
你要是没犯错误,陈赓会闲得没事干,从旅部给你派警卫?
我看你犯的错还不小!”
这下王近山彻底没话了。
他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逻辑陷阱里,怎么说都说不清。
你说你没错,那为什么派人看着你?
你说你错了,那错在哪儿?
他只能涨红着脸,胸膛剧烈地起伏,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,有劲儿没处使。
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,另一个故事线正在陈赓的脑子里回放。
时间往前倒推半个月,也是一场恶战。
那一仗,王近山带着772团打主攻,对手是日军一个装备精良的大队。
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,双方搅在了一起,拼起了刺刀。
王近山打红了眼,直接从指挥位置上跳了出去,端着一把大刀就冲进了敌群。
他一个人连续砍翻了好几个鬼子,自己身上也挂了彩,要不是警卫员拼死把他拖回来,后果不堪设想。
战后,消息传到旅部,陈赓是又气又后怕。
他把王近山叫到跟前,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半天:“你是个指挥员!
不是敢死队员!
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,是整个团的!
你倒下了,部队谁来指挥?
你这是对整个团不负责任!”
王近山当时也认错,态度很好,拍着胸脯保证:“旅长,我错了,下次再也不这样了。”
可陈赓太了解他了。
这“王疯子”的保证,一到战场上闻着血腥味儿,就全忘光了。
批评教育根本没用,得来点实际的。
思来想去,陈赓才想出了这么个“损招”。
他亲自从旅警卫连挑了几个身手最好、脑子最灵光的战士,单独给他们开了个小会。
会上,陈赓的命令简单粗暴,但只有一个核心:“你们的任务,不是保护他,是看住他。
上了战场,你们不用听他的命令,就听我的。
我的命令就一条:只要他王近山想往前冲,不管是用抱的,还是用拽的,哪怕是把他打晕了,也得把他给我摁在后方指挥所里。
出了事,我担着!”
这支“特殊警卫队”就这么上岗了。
他们成了王近山的影子,也成了他的噩梦。
好几次,王近山刚想故技重施,就被这几个人高马大的警卫员给“物理劝退”了。
他骂也骂过,打也打过,可这几个人就是油盐不进,死死记着陈赓的命令。
王近山被他们搞得焦头烂额,这次好不容易盼来徐向前视察,本想找个更大的官来评评理,结果一头撞上了铁板。
再说阵地上,徐向前看着王近山那副不服气的样子,脸上的冰霜突然就化了。
他长长地叹了口气,抬手拍了拍王近山的肩膀,力道很重。
“疯子,我知道你敢打敢拼,这是好事。”
徐向前的语气缓和了下来,但话里的分量一点没减,“可你想过没有,你以前当连长、当营长,你带头冲,那叫身先士卒。
现在你是副团长,马上可能就是团长,你的位置在哪儿?
是在地图前面,是在电话机旁边!
你的任务,是用你的脑子,去指挥一千多号人打赢,而不是用你自己的身体去换掉几个鬼子!”
他指了指山下的战场,接着说:“子弹没长眼睛,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,这个团怎么办?
群龙无首,阵地乱了,仗打输了,这个责任谁来负?
你告诉我,逞匹夫之勇,把整个团的安危当儿戏,这是不是你犯下的最大的错误?”
这一番话,像一盆冷水,从王近山的头顶浇了下来,让他从里到外凉了个透。
他呆呆地站在原地,脑子里嗡嗡作响。
他终于明白了,徐向前的发飙,陈赓的“损招”,根本就不是在整他,而是两位首长合起伙来,给他上了这么一堂刻骨铭心的战地教学课。
这不是阴谋,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“阳谋”,是为了保住他这颗珍贵的将星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余晖洒满了这片刚经历过血战的阵地。
王近山低着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他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,早就烟消云散了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沉甸甸的感动和责任感。
那天之后,阵地上的人发现,“王疯子”好像变了个人。
他不再动不动就拎着枪往前冲,而是更多地待在指挥所里,对着地图一琢磨就是大半天。
他的勇猛还在,但那股子“疯”劲,从战场上的横冲直撞,变成了战术上的奇思妙想和大胆布局。
他站在那里,沉默了很久。
他身后的那几名警卫员,也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。
但从那一刻起,王近山再看他们时,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厌恶和愤怒。
参考资料:
金汕. 《战将王近山》.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, 2011.
穆欣. 《陈赓大将》. 上海文艺出版社, 2007.
中共党史出版社编. 《徐向前传》. 中共党史出版社, 2007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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